钥匙插进锁孔时,夏烟的手在发抖。
推开门,客厅里的黑暗像一张巨大的网,瞬间将她裹住。
她没开灯,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,背包从肩头滑落,发出沉闷的声响,像她此刻沉重的呼吸。
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纱帘渗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破碎的光带,晃得人眼晕。
她蜷起腿,把脸埋在膝盖里,后颈的肌肉还在突突地跳……白天在实验室强撑的笑意、下楼梯时故作轻松的调侃,此刻都像潮水般退去,只剩下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累。
桌上的相框被月光照亮,玻璃反光里,爸妈的笑脸清晰得像昨天。
夏烟伸出手,指尖抚过冰凉的玻璃,触到父亲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……那是小时候举着风筝追她,被石头绊倒时磕的。
母亲总笑着说那是“英雄疤”,可后来,这道疤连同母亲眼角的细纹,都永远停在了那年七月。
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得发疼。
她想起警察递过来的事故报告,想起葬礼上那些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,想起银行卡里日渐稀薄的余额。
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,砸在相框边缘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“不能哭啊。”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,声音哑得厉害。
指尖用力掐进掌心,疼痛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她猛地直起身,抓起桌上的笔记本……那里面记着她偷偷调查的线索,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。
月光落在她脸上,把泪痕照得格外清晰,可她的眼神却一点点硬起来,像淬了冰。
她用指腹擦去眼泪,指尖划过“真相”两个字,力道重得几乎要划破纸页。
“你们说过,要我活得像太阳。”她对着相框里的人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未干的湿意,却藏着不容错辨的韧劲,“我还没找到真相呢,怎么敢倒下。”
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台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夏烟合上笔记本,站起身时,脚步虽轻,却稳得像踩在刀刃上。
客厅里依旧漆黑,但她知道,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疲惫,终将被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苗,一点点烧尽。
……
热水从花洒里倾泻而下,砸在瓷砖上溅起细密的水花,氤氲的蒸汽模糊了浴室的玻璃门。
夏烟仰起头,任由水流冲刷着脸颊,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,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一起砸在锁骨上。
三年前那个凌晨的记忆,像淬了冰的针,猝不及防地扎进脑子里。
她被粗暴地塞进汽车后备箱时,嘴里还塞着沾了消毒水味的布条。
引擎发动的震动透过铁皮传来,她蜷在狭小的空间里,指甲抠得掌心渗出血,却只能听见自己压抑的呜咽。
国外那栋废弃的别墅,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,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。
每天清晨五点,她会被冷水泼醒,然后是长达十个小时的格斗训练……被揍得趴在地上时,教练的皮靴就踩在她的后颈,用生硬的中文说:“想活着回去,就爬起来。”
有次她被打得肋骨断了两根,躺在冰冷的地板上,听见门外白家人的亲信在打电话:“白先生放心,磨得差不多了,眼神里那点刺快没了。”
水流突然变得滚烫,烫得她猛地一颤。
夏烟关掉花洒,浴室里的蒸汽渐渐散去,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,她盯着地上的水渍,突然就笑了,笑得眼泪直流。
指尖冰凉,原来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疼,从来都没消失过,只是藏在皮肤底下,等着某个瞬间,跟着热水一起翻涌上来,提醒她曾经有多狼狈,又有多拼命地想活下去。
台灯的暖光漫过床头柜,夏烟刚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,指尖还残留着洗衣液的清香。
床头柜上的备用手机突然亮了一下,屏幕在昏暗里泛出冷光,像颗藏在暗处的眼睛。
她走过去拿起手机,解锁的手指顿了顿……发信人备注是“tt”,消息内容只有一串奇怪的符号:【3-7,梧桐叶,向左三。】
夏烟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这串暗号她在国外训练时见过类似的,是地下渠道常用的接头暗语,数字代时间,物件代地点,最后的方向往往藏着接头人的身份标记。
她捏着手机走到窗边,窗帘缝隙里透出的路灯光落在她脸上,一半明一半暗。
会是白家人设的局吗?还是……真正的线索?
楼下传来老旧水管的滴水声,衬得房间格外安静。
夏烟咬了咬下唇,突然抓起睡袍往身上套,脚步放轻地溜进卫生间。
她反锁门,把手机藏在毛巾堆后面,然后拧开淋浴喷头,让哗哗的水声重新填满空间,像给这场隐秘的对话裹上一层保护壳。
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:【时间不对,风向变了。】这是她当年记下的反问暗语,既不暴露身份,又能试探对方是否真的懂行。
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,夏烟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,听着外面的水声,心跳声却盖过了一切。
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,tt的消息紧跟着进来:【那就等风起,老地方见。】
她盯着那行字,眉峰微微蹙起。
老地方?
水声还在继续,雾气模糊了卫生间的镜子,也模糊了夏烟眼底的疑虑。她删删改改,最后只回了一个字:【等。】
按下发送键的瞬间,她关掉淋浴,水声骤停的刹那,整栋楼的寂静仿佛都压了过来。
夏烟把手机塞回睡衣内袋,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,脸上重新挂上惯常的慵懒笑意,仿佛刚才那场紧张的周旋,不过是又洗了一次澡而已。